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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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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章

葫蘆渡口是個既藏得住人,又藏不住人的地方。

說它藏得住人,是因為這裏繁華酒肆、來往商船、南北車隊往來如織;其中隨從仆役、客商女眷,乃至三教九流,無所不包。一個普通人若是混入其中,簡直是泥牛入海一般。

說它藏不住人,同樣是因為這裏人流量大,消息靈通。但凡有個稀奇人納罕事,您就看吧,都不用出門,那消息就能像自個兒長了腿一樣跑進耳朵裏。

走南闖北多年,楊晏對葫蘆渡口是很熟悉的。正因如此,夫人說東家會在這裏落腳時,他的心裏喜憂參半。

碗裏的蝦皮小餛飩已經吃得見了底,太陽也馬上就要落山了,又是一天的無功而返。楊晏帶著弟兄們在各個街邊的小食攤子上蹲了快一周了,依舊沒有任何消息。偏偏他們不知道東家和霍公子是以何身份示人,連打聽都沒辦法打聽。

楊晏揉了揉發酸的眼眶,對同樣扮成客人的手下點點頭。也罷,東家的安全比什麽都重要,找得慢倒不太要緊。

再說夫人已經給出指示了,他們只管把身份露在明面上,收一些江南貨物。等著東家註意到了,自然會順藤摸瓜前來相見。

而他們找得辛苦的傅驚梅,已經三四天沒有踏出房門一步了。

“哎,你要是實在悶得慌就出去溜達溜達唄!我自己沒問題的。” 傅驚梅身上纏得像一個木乃伊,躺在床上吃著鹵鴨舌。

傷口愈合後她又塗上了祛疤的藥,這藥不能見光,只能塗抹後包裹住才能生效。

盡管不是自己的原裝身體,傅驚梅還是希望能少留點疤。這是最後一天,明天拆了繃帶就能出門了。

“我要保護你的安全。” 霍伯彥雙腳鉤住房梁倒懸在半空,向上做著卷腹,額際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。

“讓你出去散心你不聽,天天練功也就算了,還不給我看肌肉。” 傅驚梅翻身,拿著鴨舌晃了晃,“以前又不是沒看過?捂那麽嚴實做什麽?”

霍伯彥胸腹處那口氣差點沒提住:“閉嘴!”

傅驚梅不為所動,心情大好地輸出虎狼之詞:“虧你還去了大護國寺,竟然一點沒沾染佛性。”

霍伯彥滿目茫然。

“佛祖割肉餵鷹,如今我又不要你的肉,只是看看你都不肯。但我這個人很有毅力的,既然看不到,那就只能靠腦補了......哎!你幹嘛!”

霍伯彥狠狠瞪著傅驚梅,一只手高高舉起裝著鹵鴨舌的盤子:“還說?”

“好漢!英雄!息怒息怒!我錯了!” 鹵鴨舌在對方手裏,傅驚梅一秒認慫,諂媚地接過了盤子放在床邊的小桌上。

“哼!” 霍伯彥甩手走了。

“真是不禁逗啊。” 傅驚梅砸砸嘴,重新躺下。

“現在我倒是開始可憐他了。” 大虎說,“真不知道和你熟起來,對他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。”

“你這是要胳膊肘往外拐?” 傅驚梅笑了,“我也就是口嗨幾句,沒當真。主要是看他害羞還挺好玩的。”

“我知道你沒當真,我是怕他當真。” 大虎突然嘆了口氣,“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,其實我越來越經常感知到他的存在了,以前他的氣息可是和野獸沒什麽區別。”

“這不是好事嗎?” 傅驚梅疑惑,“說明他越來越有人味了。”

大虎盯著她看了一會,問道:“你一定要回到原來的時空嗎?”

它解釋道,“其實你在這裏過得也挺好的啊,出任了CEO還迎娶了白富美,回去了能比現在還好麽?”

貓把肚子裏堆積的金銀寶貨照影出來,像個沖業績保險推銷員,“再說你只是剛發點財就招了這麽多事,要攢夠回去的能量,可是要富可敵國才行的。以後可就未必有這次的僥幸了!”

傅驚梅還是沒回答,重新捏起幾根鴨舌嚼了起來,兩腮一鼓一鼓地,看不出表情。

“中午你想吃什麽?”

霍伯彥去而覆返,戳在門口問話,就是不進來。

“鮮蝦面!” 傅驚梅立刻來了精神,“再來碟酸辣蘿蔔!還要松花糕!”

“你別轉移話題啊!” 大虎說。

“有得吃就吃,想那麽多幹什麽?” 傅驚梅很光棍,“再說我可是個純妹子,萬鐘倒是可以有,白富美於我何加焉?”

貓大聲反駁:“你太不知好歹了吧?像裴柔之這樣顏值無死角,智商終點線,還幫你打怪的病嬌妹子,是要被人追著喊老婆的!!”

“你從哪聽說的?” 傅驚梅挑挑眉。

“《罪惡王冠》、《Happy sugar life》、《未來日記》......” 大虎對答如流,顯然平時沈浸此道。

“那你沒發現她們的共同點麽?” 傅驚梅說。

“什麽?” 貓被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,警惕地轉了轉耳朵。

“她們都在二次元裏啊!” 傅驚梅在意識裏揉了把貓頭,“二次元裏的病嬌是嬌,三次元裏的病嬌就只剩下病了知道不?”

“早知道當初給你找個男人身體還魂了......” 大虎小聲嘟噥。

傅驚梅沒聽清:“你說啥?”

“沒什麽沒什麽!” 大虎扭過頭去,不想再和她說話了。再扯下去也只是無謂的鬥嘴,她不想說的事,就算是話題繞地球一周也不會說。

在莊子佃農們編唱的口水歌裏,將傅驚梅和裴柔之二人比作日月。大虎覺得這樣說也有幾分道理,往遠了說月中有嫦娥,美人如月很是貼切;往近了說月亮的種種詭異傳說,月之暗面什麽的,謎之貼合裴柔之的本性。

而傅驚梅這人,大多數時候都真誠又坦率,相處起來像是少年漫的主角。在封建時代這個盤剝農民,毫無人權可言的地方,暖心程度跟太陽也差不多了。

但也只是大多數時候。

就好像方才,同樣被問到不想回答的問題,裴柔之會反客為主,套出對方的想法;霍伯彥會直接了斷地拒絕;而傅驚梅卻會用輕松又巧妙地引開話題,不讓任何人尷尬難堪。

你可以和她開各種親密的玩笑,卻沒辦法真的了解她的內心。就像誇父可以喊叫,奔跑,倒地不起,他和太陽間的距離卻不會為此減少分毫。

人人都喜歡太陽,但對於習慣了太陽溫暖的人來說,這又何談公平。他們被動地享受著太陽的溫度,卻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空間。因為雙方的關系並不平等,太陽不需要任何人,可人人都需要太陽。

日頭漸漸西移,在窗框邊拉出長長的影子。

素面鋪上用蝦頭炸出的厚厚蝦油,再細細地撒上爽口的蔥花。腌蘿蔔咬起來哢嚓哢嚓,是嗦面的好幫手。

傅驚梅風卷殘雲地幹掉了一大碗,滿足地癱在椅子上。霍伯彥坐在她對面,手裏拿著截南乳排骨,每一口都吃得很認真。

“明天我們去渡口看看吧,好不容易來一趟,趁這機會多了解了解。先去給你買幾套衣服,再看看素絹和茶價。”

傅驚梅一樣一樣數下去,“聽說有南邊商人來做大宗的交易,幾十船的生絲熟絹,雖然不是上乘的料子,卻性價比最高。春茶這會是收底貨的時候,收上一批運回北邊,正好明年春天運去草原。”

之前大虎提議來葫蘆渡口的原因中,其中之一就是趁機收些南貨,打探商機。彼時傅驚梅剛剛脫險沒多久驚魂未定,後來仔細思考又覺得很有道理。

她和胡商交易的絲茶等物都從江南進貨,但一直沒機會實地考察。此番來到此地,不如抓住機會多多了解一番。

霍伯彥問:“你想讓貓豆包幫忙?”

“這次還真不能靠大虎,讓你和柔之知道大虎的能力,已經是我的底線了。現在咱就兩個人,要是憑空變出一堆貨物,那不是打著燈籠扇自己的臉嗎?”

霍伯彥放下被啃得一根肉絲都不剩的骨頭:”可以雇鏢師。“

“太招搖了,我也不放心。”傅驚梅搖搖頭,“沒事,柔之肯定會派人來接我們,她的腦子我還是有數的。最近多留意下,等和他們匯合了再裝成車隊回去,豈不是更穩妥?”

“你倒是不擔心京師的情況。”霍伯彥說。

“你之前還急著回去,怎麽現在反倒不急了?” 大虎也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“葫蘆渡口可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之一,我們跑出來這麽久了,京中還沒人來追查,只能是被什麽人或者事給絆住了,才會騰不出手來。要說這裏頭沒有柔之跟著摻和,你信麽?” 傅驚梅揶揄。

大虎搖了搖頭。

霍伯彥看不見大虎,但這一刻也罕見地和它達成了共識,皺著眉搖了搖頭。

“所以啊!我們現在回去就是給她添亂。” 傅驚梅拍大腿,“當務之急是找到接應我們的人,等這事平息一些再回去也不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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